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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列車要進站了!退到白線後面!”

短促尖銳的哨聲響起,列車員站在白線後屏退眾人。

遠處,遙遙傳來蒸汽列車低厚深沈的汽笛聲。

緊接著,雪白光芒刺破黑暗,鐵道與車輪間相互摩擦四濺火星,漆黑的鋼鐵巨獸裹挾著風流沖進車站內。

列車停穩後,站臺上擠滿了搭乘火車的乘客,熙熙攘攘好不熱鬧。

坐在車站扶椅上的兩個人同時起身。

不死川順著人流走進車內。

而椿理子站在月臺上,隔著列車玻璃,與他四目相對。

“祝您武運昌隆。”眼睛彎了彎,她用唇語向他做最後的道別。

實際上,在得到不死川關於那件事的回答之後,椿理子的眉頭擰了起來。

兩股糾結的情緒在內心中瘋狂博弈和糾纏,一時間難以作出抉擇,直到眼前閃過時透兄弟的畫面。

椿理子感覺內心深處有什麽東西在松動。

其實在猶豫的時候,內心就應該作出選擇了吧?

她呼出一口氣,表情放松下來:“我果然還是放心不下那兩個孩子,所以這次要辜負不死川先生的好意了。”

“不過這幾天承蒙不死川先生照顧,還務必請讓我送您最後一程。”

…….

蒸汽列車的鳴笛聲響起,鐵道上的哐當哐當聲逐漸變遠,站臺再次變得冷清下來。

半垂下眼,椿理子拎著兩盒火車便當,一步一步走下車站的階梯。

這是不死川讓她帶給那兩個孩子的。

也就是在這時,身側突然傳來極為哀怨卻又有些滑稽的聲音。

“好餓!好餓!有沒有好心人!”

車站時常聚集著難以生存的底層平民乞討,可對方這聲音中氣十足的,不像是餓慘了的模樣。

椿理子見過很多有手有腳,能自力更生卻還在乞討的成年人,因此沒有理會身側一直叫喚的男聲。

“這位小姐!我看你印堂發黑必有禍事!只需把手中的便當給我我包你逢兇化吉!”

椿理子沒有搭理他,繼續往前走著,直到對方說出下一句話——

“小姐,你身上好重的濕氣。就像剛從水裏泡了很久,剛剛才撈上來一樣。”

“你不是屬於這裏的人吧?”

黑色長發甩動,椿理子猛地回頭,對上一雙神似狐貍的瞇瞇眼。

白衣男人盤腿坐在臺階上,單手托住下巴,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看著她。

這張臉椿理子不會忘記的,就是那日晚上突然叫她下樓而又消失不見的陰陽師——

和服裙擺被夜風吹得颯颯作響,黑色發絲在空氣中狂舞,椿理子將目光緊緊聚焦在白衣男人的臉上。

“那敢問先生,我為什麽會來這裏?”

沒有任何回答,白衣男人笑瞇瞇地伸出手。

椿理子:…….

趕緊把兩份便當遞了上去。

掰開木質筷子,白衣男人雙手合十,大喊一聲“我開動了!”,就開始抱著便當盒大快朵頤。

在多次咳嗽暗示無果下,椿理子無奈失禮地打斷對方用餐:“可以勞煩先生回答一下我的問題嗎?”

平時的情況她斷不會打斷別人吃飯。

但今天,心中莫名蔓延的焦躁和不安,不斷提醒她得趕緊回去才行。

“很簡單,因為小姐你犯了口業。”

白衣男人因為嘴裏還在嚼著米飯,說話的語調含糊不清。

椿理子神色一凜。

口業?是指那天在河邊無能狂怒遷怒無一郎說的話嗎?

“您說的那位是位福德無量之人,犯了對他的口業,所以你被神帶回這裏贖罪咯。”

椿理子表情凝重起來:“那我應該怎麽做才能回去?”

都已經被送到這裏了,神不神的也不得不相信。

筷子敲了一下便當盒邊緣,男人將筷子合攏,再次大喊一聲“多謝款待!”。

“嗯……那位在兩年後會因為意外去世,如果你能制止那場意外的話,應該就算贖罪了。”

椿理子楞在原地。

時透無一郎在兩年後會死…….?那個時候他才十四歲啊!

旋即,他的嘴角勾起頑劣的弧度:“相反地,如果你阻止不了那場意外,你也會死哦。”

“那是什麽意外?我該…….”椿理子趕緊追問。

可白衣男人打斷她的問題:“好了好了,兩盒便當只能說這麽多了!”

“等等!”

話音落下,夜風卷攜著沙土塵埃呼嘯而來,椿理子一下被風沙迷住睜不開眼。

眼睛酸澀流出淚水,椿理子不管不顧地揉著眼睛。

可等到再次睜開眼時,白衣男人已經消失不見,只剩已經吃完的便當盒靜靜躺在樓梯上。

…….

現在正值六月盛夏。

山林之中被一片蒸騰的熱氣籠罩,幾只螢火蟲停在草葉上,發出星星點點的亮光。

手邊放著柴刀,有一郎將屋中的煤油燈熄滅,閉目在屋中靜靜等候。

內心直覺不斷叫囂著讓他趕緊離開這裏,本能感受到迄今未有的危險感,腿腳時不時發顫。

但他絕對不能離開這裏。

如果椿理子沒有和他們遇到,一個人回來了怎麽辦?

而且,這裏是承載著他們十幾年回憶的地方,絕不能輕言放棄。

此時此刻,原本一片喧鬧的蟬鳴不約而同噤聲,除了風掠過窗戶的嗚嗚聲外,再無別的聲音。

可很快,外面又響起另外一道極其不和諧的聲音——

沙拉、沙拉。

外面傳來像是蛇在沙地爬行的聲音,一步一拖,緩緩地向屋內走來。

然後,腳步聲停在了門前。

猛地睜開眼,有一郎蹲地,右手緊緊握住柴刀刀柄。

下一秒,門從外面被輕輕地推開了,緩緩地張開人眼寬的縫。

有一郎以為,外面的東西會立馬破門而入,可他預想的事情卻沒有發生。

木門突然停止移動,外面再也沒有動靜了。

他透過門縫,能隱約看到外面的情況,夜晚中的藏青色樹叢和黑色圓點。

是不小心被風吹開的嗎?

有一郎舒了一口氣,但立馬反應過來——

不、不對!

外面的樹叢已經被那幫人潑上血,如果正常看過去應該是暗紅色的!

所以,他剛才看到一片藏青色和黑色,是剛才推門的玩意在透過門縫往屋子裏看!

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,有一郎呆楞在原地,後頸一涼。

那是什麽??!絕對不是熊!怪物?!

藏青色的手掌伸進門縫中,手指彎曲,長而尖的指甲將木板戳出幾個小洞。

隨著木門被緩緩推開,有一郎逐漸看清了!一個通體藏青色,類人型的怪物站在門檻上!

“它”的聲音喚醒有一郎僵在原地的身體:“什麽?只有一個小鬼?”

聲音沙啞難聽,像是已經堆滿陳年鐵銹的鐵棒在堅硬物體上劃動的聲音。

它像是沒看到無一郎的存在,而是用漆黑的、占據所有眼眶,沒有一絲眼白的眼睛掃視屋內設施。

“那麽多血,我以為是哪家貴族在山裏集體宰殺畜生呢,沒想到只有一個窮樵夫小鬼啊?”

“真想嘗嘗啊,用精米精面餵出來的貴族,吃起來究竟是什麽味道的?”

像是想到了什麽佳肴,它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,自顧自地嘟噥著。

最後,那漆黑的眼睛望向有一郎,倒映出此刻他此刻強忍著恐懼的樣子。

“算了,來都來了,那就先吃小鬼湊合一下吧。”

此刻月光緩緩地投向地面,給背光而站的鬼覆上一層厚重陰影,配合上它彎曲弧度誇張的嘴角,更加令人不寒而栗。

它擡起手,猛地向有一郎的方向一揮。

霎時間,木屑和粉塵在空氣中炸開,木門和墻壁瞬間被削出一個大口,外部的熱氣悉數湧進室內。

這一擊的威力很足,但沒有熟悉的血腥味。

——有一郎從原地消失了。

下一秒,刀面的陰影投射在它臉上,柴刀裹挾著氣流,從上方向它迎面劈來!

鬼立馬擡手向刀刃抓去,意識到對方意圖的有一郎將刀頂在它的掌心,借力向後躍去。

絕對不能讓它把刀奪走!

掌心被砍出一道長口,鮮紅的血液瘋狂沿著手臂向外流淌,啪嗒啪嗒滴落在地面。

“還挺能幹的嘛!”它陡然笑出聲,“但是又有什麽用呢?這點傷很快就好了。”

話音落下,剛才還在不斷向外滲血的傷口肉眼可見地閉合,五指抓了抓空氣,再一次擡起了手。

數十道冷光在室內亮起,原本還算完整無缺的房子像一塊豆腐被切成數塊,木屑和殘骸向四周倒去。

“什麽?還沒死?”

隔著簌簌下落的木灰,幾乎毫發無傷的有一郎站在屋角,雙手合握著柴刀嚴正以待。

會說人話、有奇怪的攻擊方式,以人肉為食。

確定了!絕對是那個刀疤臉口中說的鬼!

有一郎深吸一口氣,將全部註意力集中在對方的動向上。

他不能像對方一樣說廢話。剛才的攻擊他已經見識過了,稍有不慎就會身首異處。

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。

腦中突然閃過一道電流,有一郎的眼前逐漸變得漆黑一片。

開什麽玩笑!怎麽能在這個時候暈倒?!明明身體沒有任何異常的!

有一郎強迫已經變得昏黑搖晃的視角恢覆正常,強撐著睜開一條亮縫。

“既然是兄長大人的請求,我沒有拒絕的道理。”耳側有人沈聲道。

這道聲音突兀而陌生。

不是那只鬼的,不是無一郎的,不是他認識的任何一個人的聲音!

話音落下的那一刻,有一郎的視角立馬開闊起來,眼前是被群山環繞的橘色天空。

他想要擡起手,亦或是轉個身,想看清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。

可無論如何掙紮,都只能定定站在原地。

微風卷起紅色發絲,束起高馬尾的紅發武士從他身邊走過,一步一步走向斷崖前方。

繪有旭日的浮世繪耳飾輕輕晃動,面向著晨昏交際的天空,紅發武士拔出通體漆黑的武士刀。

在夕陽的光輝之下,漆黑的刀體反射著亮光。

面前這個人是誰,這又是誰的記憶,有一郎一概不知。

但他現在簡直要氣笑了。

生死關頭你給我看這個?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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